【黑法】稻叶游记 中
一路走走停停，天色开始发阴的时候，黑钢找了暂住的地方。
“谢谢您——”
法伊提着包裹进屋打扫，黑钢将车赶进了空空的牛棚里，马匹卸下，添足了草料。
“当地有什么特色吃食么？”
“你们来得不是时候哟，这季节能不饿肚子就是好的咯。”
不知是当地独有的口音还是老妇人习惯性的拖长了句尾，那与众不同的转音在法伊听来像是揣着不同情绪的歌曲，有种异样的美感。作为语言学习者，法伊在旅途中除了丰富词汇量，更多的是学习了各地的口音。法伊学习能力极强，除了语言天赋外，有在日本国土生土长的黑钢作为练习的对象，进步更是明显。
“我们听说稻叶十分富庶，所以才想来这边看一看呢。”
“嚯，富庶那是说城里的那些贵人和武士，我们乡下人种些田地可都要仰仗着他们哟。”
“诶？”
老妇人言语中带着情绪，法伊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。老妇人端着个簸箕，坐下同法伊说话。丈夫与儿子耕地，自己与儿媳织布，不满十岁的孙女也颇为懂事，与附近的农家从小就有了婚约，原本是极为幸福的五口之家。农事除了靠勤恳，更多是靠天。那几年这附近的村子全都闹了灾，收成不好，牲口啃了树皮，人也没有饭吃，最先宰牛的一家被里长治了罪，没收了种子和地，赶出了村子。
“留在村子里被饿死，不如逃出去咯，可谁知道外面的妖怪也饿着肚子呢。”
老妇人的丈夫被妖怪吃了，儿子为了保护冲出去和妖怪拼命的自己也差点丢了命，儿媳和孙女躲在地洞里，本以为是极安全的，谁知那妖怪踩塌了地洞，儿媳和孙女也死了。老妇人和儿子没办法，只得回到村子，里长本要惩罚，可巧城里的贵人们来了。
“他们斥责里长无能，又安排了从城里带来的神官退治，那阵仗哟——”
妖怪很快销声匿迹，祈求风调雨顺的祭台也搭了起来，献上祭品的第二日，果真降了雨。法伊皱眉，与对面坐下帮忙搓麻绳的黑钢交换了眼色，黑钢摇了摇头。老妇人低着头，拨弄着簸箕里的麦种，没有注意到两个年轻旅人的神色变化，继续讲述后来发生的事。
“那些神官各个神神秘秘的，真有能耐，妖怪跑了，雨下了，他们说什么，我们也就都信了。”
神官说这附近的村落原本有神明庇护，不知是谁惹恼了神明，所以才降下此等祸事。武士们将所有人召集在一起，由神官们甄别，最后留下的全部是壮丁。
“他们说惹恼神明的人已经逃走，要想村子恢复宁静，需要为神明修建神殿才能平息愤怒。”
“这一路上倒是没见到像是神殿的地方。”
“哪里是修在我们这种乡下地方，神明住的神殿自然是修在城里咯。”
老妇人的儿子每年春耕都会和其他人一起回来，说他们不仅修了神殿，还修了什么高墙，挖了什么沟，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。
“今年也不知道是怎么着，都这时候了还没回来，眼看着地还没翻动，我这老骨头也使不上力气。”
老妇人又絮絮叨叨的讲了许多，说若是有牲口也能好些，可牲口都成了祭品，谁家也没有那个钱去买，更别说以物易物了。
“如果您不嫌弃那匹马笨拙，可以先用着，待播种过后，我们来取。”
黑钢想提出反对意见，但法伊没给他说话的机会，又和老妇人聊起了别的。
晚间，两个人在老妇人儿子的房间铺了自己带的床褥过夜。
“壬龙哪里耕过地？它可是战马。”
“顶多算是大材小用嘛，之前黑大人不是也说它没拉过车？不过明天得先改一改套子，牛用的想来不适合马匹，要不然，咱们帮她翻完地再走吧？”
原本平躺着的法伊翻了个身，往黑钢这边挪了挪。夜里还有些冷，法伊边挪边裹紧被子，黑钢看他扭来扭去，干脆将人捞在自己被窝里，手十分自然的搭在了法伊的腰上，法伊就支着脑袋跟黑钢面对着面说话。
“算算日子太紧了，你帮了这家耕完地，说不定又想帮另一家，我看还是将壬龙留下吧，让他们自己慢慢耕去。”
“壬龙听了怕是要哭咯——”
“你这腔调都学杂了，正宗的稻叶话可不是这么说。”
“那是怎么说？”
黑钢一字字的教，法伊小声的跟着学，念了几遍仍是有个词的重音发得不准。黑钢有些燥了，说这可是最后一遍，学不会也不教了，法伊推搡着黑钢的胸口央求他再多念几遍自己就会了，黑钢缠不过他，就又念了几遍，直到法伊忍不住噗嗤儿一乐，黑钢才反应过来又被耍了。
“你这家伙——”
搭在法伊腰上的大手往下一拍，法伊低低的痛呼了一声，还未来得及认错就被黑钢压在了身下，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。
“哇，黑钢大人饶命呀！小的下次可不敢啦！”
“现在倒是不生气了？”
被黑钢提醒了的法伊一时仍止不住笑意，小声哼哼着说自己还气着，别想趁机求自己原谅。两人原本就贴得很近，法伊那笑得湿漉漉的眼睛和微红的眼角与腮颊都被黑钢收入眼底，法伊的声音又软软的，略带着些鼻音，一呼一吸间都带了灼热，比起拒绝的话语，那婉转的语调更像是调情一般，触动着黑钢的某根神经。黑钢顾忌着法伊的身体，压制着本能，另一股火却窜了上来。
“学话学不好，学十二的求饶倒是学了个十足。”
“因为十二比黑大人你有趣呀。”
“那我该算算账了，看来我打十二那几鞭子还是打得轻——”
“黑大人！”
法伊的笑意彻底收了回去，瞪着黑钢。
“我派他跟着是让他保护你，不是让你保护他，你替他挨那一刀，我那几鞭子已经算是便宜他了。”
“你又这样。”
法伊鼓着的脸泄了气，视线也跟着垂了下去，落在黑钢的下巴上，几日不曾修整，那里的青胡茬已经略有些长了。
“别说是十二，就是整个黑衣卫加起来，怕是也打不过我的，这世上哪有让弱者去舍命保护强者的道理，况且他们都是诹倭的子民，我替你这个领主保护他们再正常不过了——”
“黑衣卫的职责就是保护诹倭的主君，这与他们是否比身为主君的你我强大无关！”
“可我也不能眼看着那些刺客就——”
没等法伊说完，黑钢哐当往旁边一躺，背对着法伊，整张被子干脆都给卷走了。
“哎呀！”
法伊打了个冷颤，扯着被角就要往黑钢被窝里钻。
“回你自己被窝睡去！懒得理你！”
“到底是我跟你生气，还是你跟我闹脾气呢！”
跟黑钢拼力气法伊也并非是拼不过，但棉布做的被子拼不过，在法伊连着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之后，黑钢也顾不得跟法伊较量了，又重新将人捞进了怀里。
“早些睡吧，托你的福，明日起可就要靠走的了。”
“这时候就要感谢传送魔法呀。”
“可收起你那些个戏法吧，我可不想再扮成什么神使了，快睡觉！”
第二日，作为借用了马匹的报答，老妇人塞了一小篮皱巴巴的山药给法伊。
“周围几家人家凑来的，再没有更多的了，路上暂且用这个填填肚子吧。”
法伊没收，只说等回来取马匹的时候再来讨要些应季的新鲜食材带回家去吃。
如来时那样，法伊带上了仕女笠钻进了车里，不同的是，拉着车的，变成了黑钢。
